近日腦海一直不斷重播同個畫面,一個對我來說意味深長的畫面。它像狗仔一樣神出鬼沒的出現,黑夜白天不曉得它在提示甚麼。時間點是在嘉義中坑的那時候,近日只要天氣微濕泛著點青草味,我就能聞到當時悶熱的空氣和尼龍雨衣重重的霉味。
那是一次野戰行軍的實習。部隊碰上大雨,人馬就這樣卡在目的和出發點中間。弟兄匆忙地聽口令穿上雨衣為步槍上保護套。烏雲濃密雨勢實在大的嚇人,帶隊長官於是指示轉近一間田邊的空屋暫避。空屋四面牆兩側各一大洞,掉漆的的牆面很破很舊,牆角一塊塊的泛黃該是人獸的便液。
空屋太小實在太擠,連小板凳可以拉開的空間都不夠。我就被迫蹲坐在大洞下下的牆角,斜雨不斷的潑灑我連雨衣也沒辦法脫。我把步槍藏在雨衣下面,只怕槍口進了水晚上有得保養。方才行軍的熱量還悶在裡頭,汗汽在頭盔裡蒸騰又濕又癢。帶隊的主官很機車連鋼盔都不給脫。
我記得那時候的我,正開始想家。不只懷念那舒適的自由,還困惑著自己身在此處的意義。簡單的說,我開始非常的不甘願,很想逃開這狗屁拉匝的這一切。窗外的雨依舊淅淅唰唰,倚著牆望西看去是一大片嘉南平原,本滿是鳳梨、甘蔗的黃綠土地被大雨染的蒼茫一片,灰濛濛的看也看不到盡頭。平面突起的零星小屋在真像一座座的小島。我想那時候每個弟兄的思緒一定走到了很深沈的地方,否則不會感覺身後鴉雀無聲像一個人也沒有。神遊到發僵,雷聲只是轟隆隆的靜默,以為這大地除了自我無它。
這幾天迴旋的,正是呆然在雨中向外望的這一幕。鋼盔遮去水平視線上的另一半,眼前的白幕被切的平平齊齊,它暗示一種的紀律,它比喻一種切割。我只能往前看,直直地往前看,沒有選擇。我想起某弟兄每週都會收到來自遠方的驕傲,我卻連枚蓋上妳住址的郵戳都盼不到…。接連想起豪興在雨中練拳那回,驕傲得不懂甚麼叫風寒,瞇著眼欣賞被旋風腿揚起的飛濺雨滴…。
我曾暗罵為甚麼自己那麼蠢要來做兵,也曾握緊拳頭勉勵自己這才是男人!只是我還是不信單槓拉不贏班長,我覺得手榴彈擲遠一定可以拿第一,我知道下了部隊以後才是開始…。漸漸的雨小了,這些競爭和賭氣像大地被雨水蒸出一陣陣土氣一樣跟著慢慢變得很淡。如果心田是幅油畫,那這一刻真像被老天爺用一盤的白色輕輕地刷,把底層的紅、橙、黃、綠刷成一片灰,把狗屁拉匝的一切放進水桶稀釋。
當我慢慢體驗了之後更多有的沒的,當我對甚麼叫做還是故鄉美有了新的體會,我總會想起這些。總會想起那年七月,我在雷雨窗邊緩慢而失焦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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